封面圖 | 《人民的名義》劇照文｜風馬牛（微信公眾號：馮侖風馬牛）1富豪的秘密和底氣人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，富豪之間尤其如此。上周，張蘭因一紙判決書再次登上熱搜。根據這份美國聯邦地區法院公布的判決書，張蘭仍拖欠歐洲私募股權公司CVC1.42億美元（約合人民幣9.8億元）及其利息。受此事牽連，張蘭海外家族信托被擊穿，利用信托基金購買的一套紐約公寓也即將被執行還款。熱搜出現的第一時間，張蘭就在直播間里回應道，「是CVC基金欠我的，我沒欠任何人的啊。」隨后，她又接受了多家媒體的專訪，表態基本一致，「信托里的錢是我的，不是我欠他們的。我覺得這是資本在霸凌我們企業。」張蘭是高端餐飲品牌俏江南的創始人，當年為謀求上市，引進投資方CVC，但最終俏江南未能如愿上市，公司易主，張蘭和創始團隊一起離開。股權大戰過去多年，很顯然，雙方的恩怨尚未兩清。這次讓張蘭氣憤的是，她設立的家族信托被擊穿。盡管張蘭矢口否認成立家族信托是為了「規避風險」「轉移資產」，強調設立信托是為了「讓企業代代相傳」，但這場風波的核心仍是圍繞著風險與資產。客觀上來說，規避風險、保護資產，原本就是家族信托的最重要功能。上周，熱搜榜上除了這件事以外，還有第二件與家族信托緊密相關的事——92歲默多克宣布將要第五次結婚，這次他的女主角是66歲的安·萊斯利·史密斯。默多克毫不避諱自己對美好婚姻的向往，他說，「我非常緊張，我害怕墜入愛河——但我知道這將是我最后一次。最好是。我很高興。」盡管之前好幾次結婚，他都對外表達了類似的意思，諸如「和她結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」，但92歲高齡還選擇步入婚姻的殿堂，可見默多克是真的「老房子著了火」。富豪的婚姻好比上市公司的合并重組與拆分，超級富豪尤其如此。據2022年福布斯全球富豪榜，默多克及家族以208億美元財富值位居榜單第76位。經歷了4次結婚、離婚，如果沒有一點資產保護措施，恐怕他早就跌出了富豪榜單，何況這次和安·萊斯利的閃婚——雙方才剛認識半年。默多克早就過了為愛情失去理性的年紀，讓他無視屢次結婚離婚對財產影響的底氣，來自家族信托。在默多克與第三任妻子鄧文迪離婚時，有媒體曾犀利地評價，默多克的家族信托就是一道防火墻，防止鄧文迪插手新聞集團業務，也讓他們的離婚風波僅限于娛樂版塊，不會波及新聞集團的股權和運作。愛情如火，默多克只允許這把火燃燒他的內心，卻不許這把火燒著了他的金庫。富豪間的悲歡并不相通，但利用家族信托規避風險的心是類似的。張蘭與默多克，包括更多的富豪們，把自己的家底、秘密和真實的內心，都放在了家族信托里。2繼承人的金庫與枷鎖家族信托的架構，最能體現富豪對子女期望和評價。在這方面，香港富豪早早給內地富豪打了樣。李嘉誠有兩個兒子，長子李澤鉅，次子李澤楷。李澤鉅曾被綁架，從此深居簡出，一心打理家業；李澤楷風流韻事滿香江，脫離長江實業另起爐灶。李嘉誠曾說過，自己還有「第三個兒子」，也就是成立于1980年的「李嘉誠慈善基金會」這個家族信托。2012年5月，84歲的李嘉誠正式對外宣布自己的財產分配方案。李澤鉅得到超過40%的長江實業及和記黃埔股權，以及加拿大最大的能源公司赫斯基35%的股權，當時，這三塊業務價值約2000億港元。李澤楷得到相當于他當時資產的數倍，價值與大哥相當。除此之外，李嘉誠還留足了資產給「李嘉誠慈善基金會」。早年間，李嘉誠通過成立私人信托公司，設立至少4個信托基金，建立至少2層信托關系，指定了李澤鉅夫婦及其子女、李澤楷為信托受益人，李嘉誠父子三人各自擁有私人信托公司三分之一的權益。公布財產分配方案后，李澤楷手頭的權益已進行了轉移交割，李澤鉅名義上的家族資產超過了李嘉誠。長子守江山，次子給足彈藥出門闖蕩，李嘉誠把兩個兒子的未來規劃得明明白白。至于「第三個兒子」家族信托，那是李超人為自己、為家族打造的安全網，隱在暗處，守護著這個巨富家族。郭得勝和李嘉誠一樣，都是白手起家，二人也都在1950年代進軍地產業獲得巨大成功，進而躋身「香港四大家族」。不同的是，郭得勝1990年就因心臟病發去世，他所設立的家族信托沒能如其所愿成為安全網，反倒成為一個火藥桶，把郭氏家族炸得四分五裂。郭得勝和妻子鄺肖卿育有三個兒子，長子郭炳湘，次子郭炳江，幼子郭炳聯。生前，郭得勝以自己持有的42%新鴻基股權設立了家族信托，受益人為妻子和三個兒子。按照他的設想，三個兒子應該齊心協力，共同經營好家族企業，因此他設定家族信托基金不能轉讓股份、不能解散重組，長子接任董事局主席兼CEO，次子和幼子作為副主席和董事總經理，輔佐長子。郭得勝去世那年，新鴻基市值已達到254億港元，稱得上是一個龐大的企業，然而郭得勝仍是一副大家長做派，從未關注過三個兒子是否愿意服從他的安排。2008年，郭氏三兄弟內斗進入白熱化，老二郭炳江、老三郭炳聯聯手將大哥郭炳湘趕下董事會主席位置，稱他患有躁郁癥。「閣樓上的瘋女人」手段被挪用到家族內斗中，同樣起效，哪怕鄺肖卿緊急出面說和，三兄弟之間的裂痕也無法彌補了。2012年，鄺肖卿突然宣布重組郭氏家族信托，老大郭炳湘被踢出受益人行列。郭炳湘不服，再三起訴，鄺肖卿只得讓出部分資產，讓三兄弟平分利益，但前提是郭炳湘必須退出家族產業，自行發展。至此，郭得勝苦心營造的家族信托格局土崩瓦解，不僅指定的繼承人被逐出家族企業，還使得母子反目、兄弟鬩墻。與李嘉誠的通透、郭得勝的強勢相比，香港另一位大富豪，許世勛，就對子孫后代的要求低得多。許家傳承百年，許世勛的父親許愛周是廣州灣的航運巨子，被稱為「船王」。許世勛是許愛周第三子，早年間當過《南華早報》的主編，還是恒生銀行、匯豐銀行的董事，兄長去世后，他接掌家族生意，控股了香港多個著名商業地產，個人還是富麗華大酒店、恒生銀行、海港企業的大股東。許世勛有兩子一女，長子許晉乾不幸于2014年病逝，幼子許晉亨雖然曾在海外留學，但資質有限，在事業上沒什么建樹，反倒與多名女星鬧出緋聞。2008年，許晉亨與女星李嘉欣結婚。許世勛對子女頗為了解，生前特意設立家族信托，資產交由專業人士打理，家族每人每月可以從中領取一定數量的生活費。香港媒體多方求證后爆料稱，許晉亨、李嘉欣夫婦每月可領200萬港元。按照許世勛的說法，「餓不死」。2018年12月，許世勛病逝，享年97歲。他去世之后，許氏產業正常運營，子女也如他所愿，成為了享受歲月靜好的富家翁。李嘉誠、郭得勝、許世勛，三位富豪對子女的未來規劃不同，造就了他們對家族信托迥然相異的安排。年輕時，他們都曾為家族打下大片基業，但到了人生暮年，他們不得不面對能力參差、性格各異的繼承人們，家族信托是他們的意志化身，卻無法代替他們擔當家族權威。一旦不能維持內部和諧，再龐大的家族信托，也可能會失效，甚至被迫解散。3家族信托的兩面性說了這么多，家族信托到底是什么，它憑什么可以起到風險隔離的作用？現代家族信托起源于英國，是指一種信托機構受個人或家族的委托，代為管理、處置家庭財產的資產管理方式。通過設立家族信托，這部分資產與委托人的其它財產在法律上實現了分離，家族信托內的資產處于獨立運轉狀態，可以保護家族事業免受各種潛在風險的沖擊，從而實現委托人的繼承、投資、慈善等財富管理目的。除此之外，家族信托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好處：一旦資產進入家族信托，在法律上就不再屬于家族繼承人，也就無須為此繳納遺產稅，從而規避了財富傳承中的大額稅費。看起來，家族信托像一個結實的智能保險箱，能保護資產、規避風險，還能定期給子女發錢。在什么情況下，家族信托會被擊穿呢？換句話說，什么讓家族信托不再保險？以張蘭家族信托被擊穿為例，CVC在新加坡提起訴訟，要求接管張蘭設立的家族信托。新加坡高等法院的法官認定，張蘭是信托所在銀行賬戶資產的實際所有人，因此同意了CVC的申請，家族信托的風險隔離功能失效了。在業內人士看來，家族信托成立的關鍵點就在于所有權和控制權分離。委托人設立家族信托后，如果對信托的控制力度過大，讓受托人（信托機構）在信托管理中完全缺位，導致信托架構名存實亡，那么家族信托就是無效的，信托資產便會被認定為委托人的個人財產。此外，如果信托資產的來源非法、涉及惡意避債，家族信托也會有被擊穿的可能。2017年熱播劇《人民的名義》中，山水集團的董事長高小琴在香港以孩子為受益人，設立了資產2億元的家族信托基金。同年1月，香港發布了《金融機構進一步操作指南》，專門對信托做出穿透申報的決定。像高小琴這樣的內地「高凈值人士」在港資產將完全透明。高小琴伏法后，如果查明這筆2億元的家族信托資產屬于非法所得，那么這筆基金極有可能會被相關部門罰沒。家族信托是個保險箱，但它也存在著難以回避的劣勢，例如：受托人（比如信托機構）存在道德風險，可能收受利益；家族信托會將家族后代成員利益永久綁定，遏制后代創造力的發揮；家族信托的成本高、受眾群體小、簽署程序復雜，會造成巨大的制度成本；家族信托可能被利用從事陰暗甚至非法行為，其私密功能可能會成為富豪供養情人、撫養非婚生子女的有力工具。2019年，國內出現了首個家族信托財產執行異議案件，其背景就是富豪胡某以情人張某的兒子、父母、舅舅和外婆共五人為受益人，設立了規模為3080萬元的家族信托基金，但胡某的妻子楊某向法院提起訴訟，要求張某返還不當得利，并申請財產保全，保全標的包括這個家族信托基金賬戶。2020年，法院終于走到保全程序，凍結了該家族信托賬戶，此時受益人已經變更為張某的兒子一人，賬戶內的資金也從3080萬元縮水至1183萬元。最終，法院判決打了個擦邊球，繼續凍結賬戶內的本金，但不支持原配楊某對張某提出的返回不當得利的要求，信托機構可以繼續給張某的兒子發放信托收益。家族信托承載著富豪對企業的雄心、對子女的關愛，同時也容納著一些不愿為人所知的私密。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，國內家族信托業務正在超高速增長。據統計數據顯示，2013年國內家族信托存續規模不足5億元，截至2022年9月，規模增至4694億元，存續家族信托個數約為2.4萬個。此外，還有許多富豪為了維持家族信托的隱秘性，特意在開曼群島、英屬維京群島等避稅天堂設立離岸信托。可以預見的是，在風起云涌的資本市場，家族信托作為富豪的財富管理工具將會越來越常見，會有大把人如默多克一樣，規避風險的同時，肆意享受甜蜜婚姻或者其它東西，也會有人如張蘭一樣，僅看到家族信托的優勢，卻因為對它不足夠熟悉而遭受損失。話說回來，國內家族信托業務的準入標準為1000萬元，這個財富管理工具好用與否，歡迎各位親身體驗后回來反饋。資料來源：[1]中國外貿信托、財新智庫：中國家族信托可持續發展報告[2]蔡越坤：家族信托被擊穿 張蘭拖欠「CVC」9.8億元人民幣是被「資本算計」？，經濟觀察網[3]樂琰：獨家專訪張蘭：信托里的錢是我的，我會在新加坡上訴，第一財經[4]趙濤：海外家族信托的理論與實踐及其對中國的啟示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學位論文[5]屈麗麗：3080萬家族信托「被保全」引發的思考，家族企業[6]彭宇翔：基于案例剖析的家族信托模式研究，法學研究[7]張葉東，王智偉：家族信托破產隔離功能濫用的法律規制——兼議信托法和個人破產制度的協調，南方金融[8]朱曉波：境內外財富傳承類家族信托之差異性研究，上海交通大學MBA畢業論文圖片來自網絡本篇作者| 毛洪濤主編｜王滔編審｜陳潤江顧問｜王淑琪